Sunday, February 6, 2011

《 恩師一行禪師 》 關俊棠神父


















手捧著《生生基督世世佛》這本書,心裡在讚嘆一位佛教禪師竟能把兩教的精華有如此的融會貫通,愈看愈是味道,這是我第一次透過文字邂逅一行禪師(Thich Nhat Hanh)。隨後兩年我讀了許多部禪師的著作,心中愈來愈敬仰他。終於有一天,我決定要親自到法國梅村見見這位師傅。那是二零零零年的冬天,一行禪師和大部份的弟子們都在梅村道場作三個月的「冬安居」(winter retreat)。四十五天的梅村生活,讓我近距離認識這位修行路上樸實的智者。禪師的修行路和他自己身體力行的教導其實很簡單:「覺醒的生活」或「生活裡的覺醒」。簡單說,就是無論行、住、坐、臥或事無大小不論做什麼,就全心全意地做好那什麼。聽一行禪師開示(即講道或解經),並非只在聽他的至理名言,更重要的是,在日常瑣碎中,練習如何保持這份覺醒的心。梅村生活不像我過去在天主教隱修院做退省那樣,除參加公共禮儀外,其他時間一律靜默和有自己許多的獨處空間。初上梅村頭十天很不習慣,每天的生活安排都是連連不斷的作息,很少有自己的個人時間,我帶上去的三部書一部也沒有讀完。後來才漸漸體會到,覺醒的培養不在於明白覺醒的重要,而是在每天的具體生活中,由早晚的誦經靜坐、聆聽開示以至勞作、吃飯、雜務、睡覺、如廁……無一不是修行的機會。以一個不急躁、專一而清明的心去吃一口飯、喝一碗茶、打掃、洗碗碟、做衛生……散步!!禪師還教我們聽到每一下鈴聲,如鐘聲、電話鈴聲……等,就得暫放下手上的一切,讓自己安靜下來,觀呼吸三遍,然後繼續工作或進食。「覺醒」(Mindfulness)就是這樣漸漸培養出來。



禪師的胸襟廣闊,他本身是越南人,在越戰期間因四方奔走力圖平息戰爭,不受官方和共產黨(越共)歡迎,流落在法國。其後創辦了梅村道場,他長期身處西方,對影響西方文明的基督宗教信仰有頗深的涉獵,亦因此與不少天主教、基督教中人交上朋友。最最令我佩服的是在他的道場禪堂內,擺放了耶穌基督的相。他常言,佛陀是他的師祖,基督也是他所尊崇的靈性導師。他對要進一步深入受戒的弟子們的十四戒裡的頭一戒,就有如下的訓示:



「不要崇拜或受制於任何教條、理論或意識型態,包括佛教在內。所有思想體系都只是指引的方法,並非絕對的真理。」



「這個戒條有如獅子吼,其精神正是佛法的特質。常有人說佛陀的教理只是一隻助人渡河的木筏,一隻指月的手指。不要把手指誤以為是月;木筏也不是彼岸。如果執著於木筏、執著於手指,就會錯失一切。我們不該為了木筏或手指而互相殘害。人類的生命比任何教條、任何意識型態都要珍貴。」



「『相即制度』誕生於越戰期間,當時的戰爭正是兩種世界意識型態之間的衝突,人類在教條和意識型態的名義下互相殘殺。如果你有一把槍,可以射殺一兩個或三、五個人;但如果你執著於某種意識型態,把它當作是絕對的真理,就能殺幾百萬人。此戒條包含不殺生的最深沉意義。人類因執著於各種知見而吃盡苦頭。『你若不聽從這種教理,我就砍了你的頭。』我們以真理的名義互相殺戮。今日的世界正膠著於這種境況中。許多人認為馬克斯主義是人類最高的智能產物,無與倫比。也有些人認為它是瘋狂的,應該將那些馬克斯主義者打倒。我們都捲入了這場對立中。」



「佛法則不然。釋迦牟尼佛最基本的教理之一是:生命最為珍貴。這是我們的重大問題,戰爭與和平的一個解答。和平只有在我們不執著某一知見,免除了盲目的狂熱時才有可能達成。愈是下決心修習此一戒條,你就愈能深入事實,並了解佛陀的教理。」



(引述《當下自在》一行禪師著允晨文化出版頁159-161)



禪師對「無我」的闡釋,也十分獨到。無我不是沒有了自己,而是指我這個生命是由數不清非我的元素在因緣際會下所組成。我生命裡沒有一樣百分之百完全是我的東西。一棵樹裡有著前樹的種子、陽光、水份、空氣、土壤的共同元素才能成樹。一張紙裡我們見到蘊含著彩雲、雨水、土地、樹木、伐木工人、使伐木工人吃飽的麵包師傅……如此推演,一張紙聚天下、一碗飯包含了整個宇宙……而這些哲理不在於說來聳人聽聞,或掉進抽象的思辯,禪師把這道理化成人與人之間那種情如手足、我中有你、你中有我的親密關係,就像我們天主教所說:諸聖相通功的體會一樣。他那首「請以我的真名呼喚我」的詩把自己說成是那位被強暴了投海自盡的無辜少女,也同時是那個良知埋沒的海盜……的描述,堪稱一絕!

能在五十歲那段日子遇上了一行禪師,是上主賜我的厚禮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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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學時讀唐朝韓愈的「師說」,很有共鳴,他說:「師者,所以傳道、受業、解惑者也。」用現代的講法,那就是:做老師的,給學生傳授做人的道理(傳道)、教曉他們如何生活在這個世上,即知識的裝備和謀生的技倆(受業);最後,是他們成長路上的同行者及輔導員(解惑)。我自己當了卅多年別人的老師,很慚愧,不是時常能做得到上述的要求。然而,我卻有幸能在我所遇上的這幾位老師們身上享受到「傳道」、「受業」及「解惑」的幸福。在我的血液裡,流動著這些老師們的精神,他們的教化和榜樣,也同時成了我的人格及生活哲學的一部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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